有鬼!有鬼!
「有鬼!有鬼!」
聽到一聲聲恐懼的吼聲自舅舅的房間傳來,我們全家人都驚醒了過來。我慌忙的穿上拖鞋,跟隨父母親快步前往,準備一探究竟。
「那裡有鬼啊!」舅舅一見到我們,便指著天花板,以顫抖的聲音對我們說道。
「明天媽就要出去了,怎麼還遇到這種事情。」
「唉,也不知媽是不是還有未了的事。」
「希望她能放下俗念,與佛西歸。」父親與母親一邊安撫著舅舅,一邊嘆道。
對於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鬼,我很快便失去了興趣,於是便開始在舅舅的房間裡亂晃。舅舅的房間相當乾淨,一座書本擺放整齊的實木書櫃緊倚著牆壁,一旁窗簾的布幔整齊的收束著,窗戶下則是一張物品擺放不多的辦公鐵桌,桌上除了檯燈只有幾本《恩重父母難報經》
《百孝經》以及《三字經》疊放著。美中不足的是,書桌並沒有等高,桌角下用了幾張紙將桌子墊高,這使得有些強迫症的我頭疼不已。當我觀察的正起勁之時,母親便喚我回房了。
隔天我一大早便被母親叫了起來著裝,準備前往哀悼式。一步入藍色的巨形棚子,便看到舅舅腳上穿著烏亮的皮鞋,米白色的素衣,頭上頂著麻帽,用柔和而帶有些悲愴的面容迎接親友。
「我今年過年還有看到阿玉仔,哪會幾個月後就走了?」
「媽年輕時攏做土水,逐日欶骯髒空氣,才會得肺癌走了。」
「啊哪會遮緊?毋是講是痚呴?」
「肺癌發現的時就已經是末期啊,已經來不及治療了。醫生就按呢講,我嘛毋知影。」
我一邊聽著舅舅與一旁的長輩親戚解釋著外婆的離世原因及各種客套話,一邊看著裊裊的香煙升上空中,竄入了外婆掛著微笑的照片中。外婆彷彿正在享用著擺滿桌上的供品,同時看著底下子孫們上演的一場場孝親戲劇。
「你一邊工作還要一邊照顧你媽媽一定很辛苦齁。」
「不會啦!孝順父母是最基本的,只是比較累一點而已啦。」
「只有你一個人在顧喔?」
「對啊,我妹妹那一家每個人都很忙,沒有時間回來照顧。我是大哥,本來就要承擔這個責任。」
聽著舅舅與助念團及點傳師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我對舅舅的責任感感到敬佩,卻又因為自己的父母彷彿被委婉的責備感到些許的不悅,於是便苦悶的趕往自己的座位。
在念經、追思及封棺的儀式完成後,一台長長的黑色禮車便搭載著外婆揚長離去,搭佈的會場也在車子離去的短短幾分鐘內便拆除完畢,一切事情彷彿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典禮結束我都沒有留下一滴眼淚,我這才發現突然遭遇極度悲傷之時人是哭不出來的,因爲事情發生得太快,還沒來得及接受事實及醞釀感情,而只能陷入漫長的呆滯。
外婆的後事過完約莫一個禮拜,舅舅便召開了一場財產分配的家庭會議。舅舅以長期照顧外婆且承擔了許多家庭的事情與責任為由,要求拿走外婆生前居住的那棟偌大的別墅,而母親則只有一間路邊的邊角厝。
「你知道這幾年為了照顧媽我放棄多少機會吧!不然照理來說我們應該是要輪流顧。」
「當初是你說你要全權照顧的,我們只要負責贊助資金,結果你連媽肺癌都沒發現。」
「我是怕你太麻煩才這樣說,而且當初肺癌醫生就沒有檢查出來,又不是我的錯。」
「好啦!」在母親和舅舅的激烈爭論下,母親最終選擇妥協。
隔年外婆忌日,我們家回到外婆生前的別墅去祭拜,於是便又在那住上一宿。當天夜裡,正當所有人睡得正香之時,一聲聲尖叫聲又突然從舅舅房裡傳出來。
「有鬼!有鬼!」
當我們所有人趕往舅舅的房間時,只見他看著上空滿臉驚恐的跌坐在被翻倒的辦公鐵桌旁。父親與母親急忙去安撫舅舅,我則將翻倒一地的檯燈、書本,還有幾瓶藥罐收拾整齊。當我把鐵桌擺正後,才發現桌腳仍舊搖晃。掃視四周,我發現墊桌腳的紙張散落在一旁。出於好奇,我將皺巴巴的紙張攤開來查看,只見上面寫著:
「阿玉仔,七十歲,性別女,肺癌第一期。」
「有鬼!有鬼!」看完文字我不禁恐懼的大喊著,鹹濕的淚水則從我的眼眶滿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