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管治療

神經抽掉了

還會感覺到痛嗎？

我問醫生

那些可愛的、可恨的

那些憤怒的、傷感的

那些積習已久的發炎，還會感覺到痛嗎？

在牙齒表面鑿下孔洞

像建商敲下第一樁地基

高速運轉的鑽頭，軋進高漲的房價，

物價，國際情勢，遠方的戰爭，堵塞的港口

有人買下空屋（數鈔機啪啪啪……）

有人被變成空屋（怪手轟隆隆……）

像爬進蛋黃區的怪手與公告，年年更新與替換

要精準地計算軌跡與長度

像曖昧不前的青春

前進與後退，小心翼翼

又像政治節目上的誠懇，選前之夜的眼淚

設計好的對白，讓橋段與橋段精準鼓動人心

在這精準的社會裡，

精準地排定會議與會議之間的縫隙

精準地投下廣告，假消息，內容農場

25、30、35、40……

不斷擴大，依序用不同銼刀深入根管

削銼所有稜角，把所有咬進良心的紋路磨光

催淚彈與警棍

被消失與被自殺，被暴動與被認罪

再也沒有凹痕與銳角

接著，沖洗一管管微鹼的藥劑

像忘掉某一位戀人

像那位未婚的陰柔叔叔被家族沉默著

像集體失憶的歷史課本

像走不回領地的獵人

最末，填以緻密的人工材料

像南國填海造陸的石化工業區

健忘的世人，被下一段新聞事件佔滿又遺忘

我逃離一個個診間，一張張治療椅

但願那些可愛的、可恨的知覺依然一針見血

願那些深入靈魂的痛覺依然深入

願依然敏銳

依然感覺得到疼痛